——《普贤行愿品》讲记
济群法师
“普贤菩萨告善财言:善男子,言礼敬诸佛者,所有尽法界虚空界,十方三世一切佛刹极微尘数诸佛世尊,我以普贤行愿力故,起深信解,如对目前,悉以清净身语意业,常修礼敬。一一佛所皆现不可说不可说佛刹极微尘数身,一一身遍礼不可说不可说佛刹极微尘数佛。虚空界尽,我礼乃尽。以虚空界不可尽故,我此礼敬无有穷尽。如是乃至众生界尽,众生业尽,众生烦恼尽,我礼乃尽。而众生界乃至烦恼无有尽故,我此礼敬无有穷尽。念念相续,无有间断;身语意业,无有疲厌。”
礼拜对于修行的意义极其重大,能以此强化三宝在我们心目中的地位。身为佛子,佛菩萨是否在我们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?是否比我们在世间拥有的一切更重要?许多人声称信佛,但总是在工作甚至娱乐之余才想起修学,实为本末倒置。当然对在家居士来说,生存和工作毕竟是不可回避的现实问题。但我们要知道,这些对生命只有暂时的意义,即使赚再多的钱,至多享用几十年。而通过修行改造生命,关系到我们尽未来际的幸福。如果我们以佛法作为生命的唯一归宿,必能发勇猛心,精勤道业。反之,将学佛视为生活的点缀,就只能种种善根而已。
礼敬,是通过身口意三业来体现对佛陀功德的景仰。包括平日见到的所有佛像、法宝,都应发自内心地表示尊重,外在体现为顶礼或合掌问讯。时常有人问:如果我们表现得不够恭敬,佛菩萨是否会因此不快乃至迁怒于人?其实,唯有凡夫才这么想,那正是我相、人相、众生相、寿者相作怪。世人会因得不到他人尊敬而哀伤失落,但佛陀已彻底断除我执,我们恭敬与否,对他老人家不构成丝毫影响。无论诽谤还是赞叹,佛陀都不会因之动心,所谓“毁誉不动如须弥”。
既然对佛陀没有任何意义,我们为何还要礼敬诸佛?原因在于,这种礼敬对个人的修学极为重要。有一分恭敬,就能有一分佛法受益。在日常环境中,我们已习惯于放逸,内心也因之躁动不安,时时随着凡夫心追逐名利声色,制造人我是非。而当我们踏入寺院或面对佛菩萨像时,往往感到安详和清凉。因为我们是带着恭敬心来到寺院,带着清净心面对佛菩萨。若在家中营造一个气氛庄严的佛堂,也能帮助我们将忙碌的心安定下来。当然,前提是必须有恭敬心,否则环境能起到的作用极为有限。如果我们时刻想着佛菩萨的功德和智慧,妄想就难有可乘之机。由此可见,恭敬本身就具有净化内心的作用。心中有佛,生命就会拥有依怙和目标,而礼敬诸佛,则能使我们从内在身心到外在行为变得调柔而谦恭。
《普贤行愿品》中,又是如何修习礼敬的呢?
“所有尽法界虚空界。”指范围之广大。法界,为法所在之处。佛教中,任何事物皆涵盖于“法”的范畴,包括有的、空的、精神的、物质的、清净的、染污的……统称为“法”。其中,色法为有形,心法为无形。界,是边际之义,穷极诸法边际,故称法界。又因法无所不在,故法界亦无边际。法界如是,虚空界亦如是,浩渺无边,不可穷尽。普贤菩萨的修行,是以无尽法界和虚空界为对象,气势恢弘,不可限量。在我们的认识中,可曾以法界为对象?我们的所思所想,皆是具体、狭隘的人和事。我们拜佛,往往只是拜眼前这尊佛,甚至还会担心:拜了这尊佛之后,是否冷落了其他佛菩萨?这完全是以凡夫心在揣度佛菩萨。如何才能突破这狭隘的心?应该像普贤菩萨那样,以法界、虚空界为所缘对象。
“十方三世一切佛刹极微尘数诸佛世尊。”在广袤无垠的法界和虚空界中,我们礼敬的不是一佛、二佛,而是十方三世一切诸佛。十方,指的是空间,即东、西、南、北、东南、东北、西南、西北、上、下十方;三世,指的是时间,即过去、现在、未来三世;佛刹,指的是诸佛菩萨的国土。在无尽时空的无量国土中,已有无数众生成佛,多如微尘,这就是“极微尘数诸佛世尊”。色法之极少为极微,极微之七倍曰微尘,故“极微尘数”用于比喻数量之多,数不胜数。如果说十方三世充满微尘那么多的佛菩萨,也可以反过来说,每一微尘皆是佛菩萨的化现。若能以如此见地看待世界,目光所及,在在处处无一不是佛菩萨。这是一种极高的见地,可能大家一时理解不了,不妨先以信心来接受。在修学中,对我们能够理解的,可以用理性接受;对我们无法理解的,则应以信心接受。当我们观一切都是佛菩萨的显现,内心自然会随之清净。
“我以普贤行愿力故,起深信解,如对目前。”以普贤愿力的加持,以普贤行愿的观修方法,发至诚恳切之心,观想一切诸佛就在我们面前,历历在目。可能大家会说:我们眼前并没有佛菩萨啊,所见所闻无非是世间的人和事。但我们要知道,佛以法身为身,而法身周遍如虚空,无有障碍,无所不在,故世间一切皆为佛身、佛德的显现。事实上,不仅诸佛的心是如此,我们的心也具有同等功用,所谓“心包太虚,量周沙界”。只因妄想所缚,才变得狭隘而渺小。我们执著身体,就以身体健康为头等大事;执著家庭,就以家庭幸福为重中之重。久而久之,使心完全系缚于色身、家庭等,再也容不下其他。唯有放下我法二执,心才能与法界融为一体,没有终了,也没有边际。这是通过观想来转换境界。
“悉以清净身语意业,常修礼敬。”所谓清净,就是远离颠倒妄想,断除贪嗔烦恼。凡夫心有种种执著和痛苦,分别此是好人、彼是坏人之类,由此引发好恶之心及种种烦恼。若将一切视为佛身和佛德的显现,便能油然而生平等无别的恭敬心。如此,时时能以清净无染的行为、语言和心念礼敬诸佛。
“一一佛所皆现不可说不可说佛刹极微尘数身,一一身遍礼不可说不可说佛刹极微尘数佛。”我们不仅要观想宇宙中有微尘数诸佛,更要观想自身是无所不在的。我们执著现有色身为“我”,便会局限于这个身体。通过观想的力量,可将山河大地及一切有情观想为自己的化身,观想他们与自己一同礼敬诸佛。在每一处佛土、每一位佛陀面前,都有无数的我在礼拜;而每一个我,又在礼拜无量佛土中的无量诸佛。佛身遍满宇宙,每一微尘既是佛,也是我们自己。佛菩萨是无限的存在,我们同样是无限的存在。如是观想时,自身便融入诸佛之中,不再有我相和贪嗔痴。当心量打开之后,小我就失去了藏身之地,我执也将随之瓦解。
“虚空界尽,我礼乃尽。以虚空界不可尽故,我此礼敬无有穷尽。如是乃至众生界尽,众生业尽,众生烦恼尽,我礼乃尽。而众生界乃至烦恼无有尽故,我此礼敬无有穷尽。”这种礼敬不是暂时的,而是尽未来际永不间断,虚空般永无尽头。在漫长的修行路上,我们要将此清净心行长久保持下去,一直持续到众生、众生的业力和烦恼都消失之后。但众生是无边无际的,虽然我们发愿“众生无边誓愿度”,但终究是度不完的。所以,我们对诸佛菩萨的礼敬也是没有穷尽的。由此可以看到,普贤愿力之宏大深远,绝非世间的海誓山盟可比拟。
“念念相续,无有间断;身语意业,无有疲厌。”这种礼敬将一念接一念地延续下去,永无中断之时。虽然我们时时都在礼敬诸佛,但身、口、意三业却乐此不疲,没有丝毫厌倦。因为我们是发自内心地景仰佛陀功德。
我们现有的凡夫心是长时间培养起来的。成就佛菩萨品质,同样需要通过持续的观修来巩固。尤其是修行之初,更要刻意强化心力,一旦观修纯熟并形成稳定的心行后,不必费力即可契入,并保持这一状态。达到这样的程度,我们就能时时礼敬诸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