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济群法师 2007年讲于西园寺菩提静修营
七支供根据普贤菩萨的十大愿王建立,具有集资净障的作用,能为发起菩提心营造良好的心灵环境。十大愿王的具体内容,分别是礼敬诸佛、称赞如来、广修供养、忏悔业障、随喜功德、请转-法-轮、请佛住世、常随佛学、恒顺众生、普皆回向。这些修行似乎都很平常,为什么会被尊为“愿王”呢?原因就在于,这些愿望的所缘对象是无限的,是遍及一切的。
我们都有这样那样的愿望,但常人的愿望非常局限,想到的无非是个别人、个别事。而普贤菩萨的愿力是以尽法界、虚空界一切众生为所缘对象,不断强化这种愿望,可以帮助我们打开心量。当心停留于眼前的人和事,是狭隘而有限的。唯有以无限的时空为所缘,才能进入心的无限层面。
同时,《普贤行愿品》还可以帮助我们迅速积累成佛资粮。用现在的话来说,《行愿品》是集资净障的第一生产力。所以,藏传佛教也特别提倡本品,将之作为一切法门的重要前行。事实上,《行愿品》的意义不仅在于前行,其本身也是殊胜的正行。因为这一法门建立在华严见地之上,至顿至圆,我称为“菩提心的无上观修,佛陀品质的临摹方法”。依普贤大愿观修,就是对佛菩萨心行的模拟,使我们在模拟和比照中向佛菩萨逐渐靠拢。
七支供的内容,主要是将十大愿王归纳为七支。支为肢体,是身体的重要组成部分。如果把菩提心修法比作主干,七支供就是作为支撑的重点。在《入菩萨行论》中,“集资净障”这部分内容也是通过七支供的修行来完成。
修习菩提心,必须对一切众生心生慈悲,视如己出。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?前提是把一切众生装到心中。我们问问自己:内心到底能装几个人?如果只是装着自己,或者只是装着个别人,是绝对无法和菩提心相应的。这就必须打开心量,这种打开不是简单的量的增加,而是把自我的界限完全撤除,像虚空容纳万物那样,容纳尽虚空、遍法界的无量众生。如果还有一个众生是我们排斥的,是我们不愿利益的,就说明这种慈悲尚未圆满。
以下,简单介绍一下七支供的修行。相关内容,我在《普贤行愿品的观修原理》一书中有较为详细的解说,可以作为参考。
1.礼敬支
礼敬,即礼拜恭敬。佛法从恭敬中得,如果对三宝缺乏敬意,法就不可能在我们身上产生作用。修习礼敬的方式很多,如拜佛、供灯、燃香、献花等。那么,应该以什么方法礼佛,才能迅速与诸佛相应,成就无量福德呢?
现代人非常讲究效率,其实修行也不例外。或许有人会问:佛教不是强调不著相吗?要知道,不著相不等于不讲效率。正确的修行态度,是既讲效率,又不著于讲效率的相。如果以为不讲效率就是不执著,稀里糊涂就是不执著,不但成就无望,甚至可能会堕落恶道。因为轮回路险,不进则退。如果不抓紧现有的暇满人身修行,谁也无法保证未来去向何方,何时还有机会继续修行。所以,学佛同样需要讲究方式方法。方法到位,才能事半功倍,生生增上。
礼敬支共四个偈颂,第一颂为三门总礼。三门,即身口意三业,对礼敬作总的阐述。偈颂为:
所有十方世界中,三世一切人狮子。
我以清净身语意,一切遍礼尽无余。
我们礼佛,通常会选择一位佛菩萨,或礼拜释迦佛,或礼拜阿弥陀佛,或礼拜观音菩萨。在《普贤行愿品》中,却不以一佛二佛为礼敬对象,而是以十方三世一切诸佛为所缘,一一礼拜,无有遗余。更重要的是,以清净身语意三业而行礼拜。这就需要忆念佛菩萨功德,激发见贤思齐的至诚之心,从而远离散乱和妄想。从心里想着拜佛,到合掌、礼拜、起身,整个过程保持明晰的观想,全身心投入对佛菩萨的礼敬之中。当我们以这种所缘和方法礼佛时,每一拜,都是向一切诸佛奉献无上的敬意,奉献清净的供养。
其次是身礼。偈颂为:
普贤行愿威神力,普现一切如来前。
一身复现刹尘身,一一遍礼刹尘佛。
身体是有限的,礼拜也是有限的,如何才能完成无限的礼敬?这就必须借助观想完成。所谓观想,就是运用想象力,这是佛法修行的重要助缘。因为心是无限的,想象也是无限的,只有开发无限的层面,才能使建立在这一心行之上的有限行为转变为无限。在观想时,一方面可以参考《行愿品》长行的内容,一方面要祈求普贤菩萨加持,通过对普贤愿力的信解来完成观修。
首先观想自己化现无量无边的身体,观想宇宙中有多如微尘的诸佛菩萨,每位佛菩萨前都有一个我在礼拜。佛菩萨的存在是无限的,我的存在也是无限的。进一步,观想每个我又在同时礼拜尽虚空、遍法界的无量诸佛。当我们这样观想时,每一拜都能成就无量功德,使我们迅速培福,广积资粮。否则,以凡夫有限的修行,永远不能成就佛菩萨那样的无限功德。因为无限必须以无限而非有限为因。再多的有限加在一起,都是有限的,只不过是更大的有限而已。唯有在无限的心行层面,才能圆满无量福德。
第三为意礼。偈颂为:
于一尘中尘数佛,各处菩萨众会中。
无尽法界尘亦然,深信诸佛皆充满。
首先观想每一微尘中皆有无量诸佛,每位佛陀身边还有菩萨海会围绕。其次,观想法界有无尽微尘,所以宇宙的任何一个空间都有诸佛菩萨存在,重重无尽,数不胜数。
生命存在的当下就是无限。因为它的本质是空性,没有任何界限,没有自他之别,一切分别都是人为的设定。比如这是中国,那是外国;这是敌人,那是朋友;这是喜欢,那是讨厌。所有这些概念都来自众生的执著,是由执著形成的分别和对立。由此,又会导致各种冲突,如人与人的冲突,人与自然的冲突,人与动物的冲突。一旦撤除这些错误设定,生命就是无限的,和一切众生不分彼此,和诸佛菩萨心心相印。
所以当我们观想无限时,并不是另外开拓一个无限,只是通过观想,撤除妄心建立的有限设定,使心回复本然的状态,回复本具的无限内涵。
第四为语礼。偈颂为:
各以一切音声海,普出无尽妙言辞。
尽于未来一切劫,赞佛甚深功德海。
接着,通过观想完成语言的赞颂。我们可以观想宇宙中有无限的我,每个我都在齐声赞叹十方诸佛的功德。我们可以把自己观想为宇宙的播音员,当我们礼赞佛陀时,整个天地都能接收到这些音声,整个宇宙都在回荡着这些赞颂。我们还可将听到的一切声响都观想为念佛、念法、念僧之音,观想为赞叹三宝无尽功德的音声,使身心融入其中,礼佛不尽,赞佛不绝。
2.供养支
供养代表我们对佛菩萨的恭敬。虽然恭敬主要发自内心,但也需要通过相应的行为来体现。供养就是强化恭敬心的重要方式,应以上妙物品而行供养。其中,包括有上供养和无上供养。所谓有上,即有限之意,尚未达到极致。所谓无上,即无与伦比,没有任何方式能超乎其上。
首先是有上供养。偈颂为:
以诸最胜妙华鬘,伎乐涂香及伞盖。
如是最胜庄严具,我以供养诸如来。
最胜衣服最胜香,末香烧香与灯烛,
一一皆如妙高聚,我悉供养诸如来。
有上供养,是以最好的花鬘、伎乐、涂香、伞盖、衣服、末香、烧香、灯烛等种种供品供养十方如来,且数量众多,有如须弥。如何才能得到这么多供品?就需要通过观想。一方面,观想山河大地、宇宙万有都转化为供佛的奇珍妙品;一方面,观想所供物品无量无边,遍满法界,以如此众多而胜妙的物品供养如来。
其次是无上供养,这是相对有上供养而言。偈颂为:
我以广大胜解心,深信一切三世佛,
悉以普贤行愿力,普遍供养诸如来。
胜解,是深信不疑的信解。我们以广大胜解之心,深信尽虚空、遍法界十方三世一切诸佛的存在,并以普贤菩萨的无限愿力,将有限供品转化为无限,以此供养诸佛。
我们的心量有多大,供养就有多大,福报也就有多大。佛菩萨为什么能成就无量功德?因为他们的心是以虚空和法界为平台,没有任何界限,也没有任何阻碍。这就使依托于此的每个行为,都像融入汪洋的水滴一样,由一滴水成为大海水。
3.忏悔支
在无尽轮回中,我们始终流转生死,被烦恼逼迫,正是由往昔业力所致。这些业力就像我们编写的生命程序,当它运行时,会产生某种结果。有些是进入恶道的程序,有些是进入善道的程序。我们想要改变命运,就要改变程序的内部结构和运行方式。忏悔的作用,正是摧毁业力依托的基础。偈颂为:
往昔所造诸恶业,皆由无始贪嗔痴,
从身语意之所生,一切我今皆忏悔。
我们要观想尽虚空、遍法界的诸佛菩萨,在他们面前发起真诚忏悔之心,对以往所造种种罪业一一追悔,包括有意为之的恶行,也包括无意造作的业力。更重要的是,发誓从今以后永不再造。任何业力的形成都是有基础的,通过忏悔,就能摧毁业力依托的土壤,使之无法成熟,无法继续感果。因为所有业力都来自对我和法的执著,而忏悔就意味着对这种执著的否定。如果执著已不存在,依附于此的业力自然也就无从生根,不复存在了,所谓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。
就像法会前需要清扫场地那样,我们迎接菩提心的到来,也要忏悔业障,清理内心尘垢,为菩提种子营造良好的心灵环境。
4.随喜支
随喜是对他人所修善行表示真诚的欢喜,由衷的赞叹。当我们这样做的时候,内心会随之打开,善的种子也会随之增长。偈颂为:
十方一切诸众生,二乘有学及无学,
一切如来与菩萨,所有功德皆随喜。
对十方世界一切众生,声闻、缘觉二乘,乃至诸佛菩萨的所有功德,我们要生起随喜之心,时时保持。我们的时间、精力、能力很有限,即使再努力,一辈子所修善行也未必能有多少。而成佛需要无量福德为资粮,仅凭一己之力,显然是无法完成的。那么,我们就无法成佛了吗?就无法完成这个远大目标了吗?显然不是,这就需要借助一些手段,而随喜正是迅速积累资粮的特殊途径。如果我们能以广大无限的发心随喜一切善行,所获功德将与行善者同等,有时甚至会超过对方。因为善行招感的果报并不完全取决于行为本身,在很大程度上,是取决于不同的用心。当我们以无限之心随喜一切善行时,就如分身亿万,时时处处地广行善法,耕耘福田。
此外,随喜还能克服嫉妒、排他等不良习惯,与众生广结善缘。这是建立良好人际关系的重要助缘,也是修习平等心的大好时机。当我们随喜平日漠不相关的众生时,就在化解对他们的冷漠与隔阂;当我们随喜平日存在矛盾的众生时,就在化解对他们的嗔恨与嫌隙。只要随喜心足够真诚,足够强大,就能逐步转化原有的不良情绪,令心量随之打开。
5.请转-法-轮支
虽然法是法尔如是的,不论是否有佛出世说法,都不会有增有减,随之变化。但对众生来说,并没有能力认识这种真理,更无法依此修行,成就佛果。这就需要佛菩萨的引领,需要他们宣说法要,使众生因闻法而破迷开悟,走向解脱。所以,祈请佛菩萨乃至善知识说法,不仅是自身修学的需要,也是利益大众的需要。偈颂为:
十方所有世间灯,最初成就菩提者,
我今一切皆劝请,转于无上妙法-轮。
世间灯,指诸佛菩萨,包括一切具足正见的善知识。众生长处无明黑暗,唯有在佛菩萨的引导下,才能从黑暗走向光明,从迷惑走向觉悟。我们观想宇宙中有无量佛陀,然后观想自己化身无数,来到诸佛世尊前。每一位佛陀面前,都有一个我在祈请。每一个我,又同时在祈请法界一切诸佛,祈请他们悲悯众生,法-轮常转,使佛法在世间流传广布,利益人天。在座下,则应时时祈请善知识为众开示,同时要大力护持那些宣说正法的善知识。护持的方式有很多,我们可以组织讲座,邀请大德说法;可以助印经书,普及正知正见,这些都是请转-法-轮的重要方式。因为弘法需要众缘和合,成就相关助缘,在说法者和闻法者之间架设桥梁,也是在以实际行动请转-法-轮。
6.请佛住世支
十方诸佛化缘将近,即将示现涅槃时,为令众生获得长久的利益安乐,我们要以至诚之心,请求诸佛长久住世,接引众生。偈颂为:
诸佛若欲示涅槃,我悉至诚而劝请,
唯愿久住刹尘劫,利乐一切诸众生。
佛陀看到化缘将尽,即将入般涅槃。此时,我们要真诚劝请,唯愿佛菩萨长久住世。因为这样,佛法才能在世间薪火相传。关于请佛住世的修行,我们可以观想宇宙中有无量诸佛显现,然后观想每尊佛陀前都有一个我在祈愿,恳请他们莫入涅槃。在座下,则以诵经、念佛、供灯、放生等种种方式,殷勤劝请一切善知识住世说法,度化众生。
7.回向支
最后,我们要把以上所修的礼敬诸佛、供养如来、忏悔业障、随喜功德、请转-法-轮、请佛住世等功德回向法界众生。偈颂为:
所有礼赞供养福,请佛住世转-法-轮,
随喜忏悔诸善根,回向众生及佛道。
乃至虚空世界尽,众生及业烦恼尽,
如是四法广无边,愿今回向亦如是。
以上六支所修善根为证悟菩提之因,我们将之回向众生,并以猛利意乐为之祝福,愿他们早日成就佛道。这份回向是永久性的,尽未来际有效,所谓虚空界尽、众生界尽、众生业尽、众生烦恼尽,我愿无尽。事实上,虚空是无法穷尽的,众生和众生的业力、烦恼也是无法穷尽的。为什么说有尽?只是用来反衬这份愿力的广大。即使无尽的虚空会有尽头,无尽的业力会有尽头,但我们发起的愿力和回向都源源不断,无穷无尽。也就是说,这一愿力比虚空更长久,比世界更长久,比无量无边的众生更长久,这正是普贤大愿被尊为愿王的关键所在。因为这一愿力的所缘对象是无限,时间跨度是永远。
七支供的内容又可归纳为三方面。一是集资,为礼敬、供养、随喜、请法、请佛住世五支;二是净障,即忏悔支;三是令功德增长广大,永不退失,即回向支。心是功德增长的土壤,唯有在无限的心田,才能圆满成佛需要的无限资粮。如果心量狭隘,就像一块小小的田地,即使修得再勤奋,再努力,收获的果实也极其有限。学习《行愿品》,就要把菩萨的无限愿力落实到自身心行,想普贤菩萨所想,行普贤菩萨所行,以此作为人生的终极目标。那样的话,我们当下就能和普贤菩萨相应,和十方诸佛相应。
对于以上偈颂,我们应当了解其中内涵,如理思维,以至诚恳切之心缓缓念诵。
(2022-5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