济群法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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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【依六种想】
  ·于己作病者想

  如《入行论》云:“虽遭寻常病,犹须依医言,况复贪等罪,百病恒逼逐。”以贪等惑恒时难疗,感生极苦之病,长夜痛恼,于彼应识。
  噶当派格西迦马巴(此迦马巴与噶居派之噶马巴系两人)云:“无而谓有,固是颠倒。今有三毒重病,而且极其猛烈,曾无所知,岂不更为颠倒。”
  ·于说法者作医师想
  吾人若患风胆等重病,势必寻求良医。既得良医,起大欢喜,随言而听,恭敬承事。于说法师亦当如是,访求得已,如教而行,恭敬承事。
  ·于教法作药物想
  犹如病者,于医师所配之药方,深生珍重。学者于说法师教授教诫,亦应认为重要,励力珍持,勿以妄念违背而失坏之。
  ·于修行作疗病想
  亦如病者,自知不服医方,病不能瘳,即便饮用。于说法所示之教授,若不修行,终不能摧伏烦恼,故应殷重修持。
  又如久病恶癞,断手残足,一二剂药诚无所益。吾人从无始来,长处惑业重病(惑染重病),于其教授略修一二次,不可遂以为满足。如《忏赞》云:“心于谛理恒愚痴,病根长夜相依附,譬彼恶癞断手足,仅服少药有何益。”
  是故于己作病人想甚为紧要,此想若具,余善可生。倘唯形于言谈,不务真实修习教授之义而断除烦恼,亦仅获得听闻而已。
  “如病不服药,病终不能愈。”此《三昧王经》之所言也。《三昧王经》又云:“我虽已说微妙法,汝闻若不正修习,如诸病者负药囊,自身疾病无能瘳。”
  《入行论》云:“身当依教修,徒说有何益。如仅读药方,于病有济否?”
  故应殷重起除病想。言殷重者,谓依上师教授诸取舍处而为受持,于作须知,于知须闻。闻已,应于要点努力奉行,故于所闻义随力修行最关紧要。若非然者,临命终时必多追悔。如俳优人,一向作他人像,与己何干。又如本欲食蔗糖,唯嚼其皮耳。
  如《增上心经》(《略本》译为《身心教诫经》,《广本》作《劝发增上意乐经》)云:“我无修行今云何,临终而作婴儿(凡愚)忧,未获心要极苦恼,此是徒爱言说失。”又云:“如处观瞻俳优内,演述他人胜功德,自身修行既失坏,徒矜口利成此过。”又云:“甘蔗之皮无心要,所乐之味在其中。若人仅嚼蔗皮者,蔗糖美味无从获。是故徒说如蔗皮,能思法义如尝味。以是须断徒乐说,常不放逸思法义。”
  ·于如来作正士想
  随念说法者如薄伽梵,生起敬重。
  ·于正法起久住想
  依于听闻如斯法已,作是思念:云何能使如来教法久住于世?
  复次,无论说法听法,若将身心置于余处,不与法合,则任说者随说何种,皆无有益,必须为自身心抉择而听。譬如欲知自面有无垢秽,照镜知已,而除其垢。自行之过恶,于法镜中毕现,心生热恼。除过修德,须随法行。
  《本生经》云:“我之恶行垢,法镜能照彻,于意生热恼,我当趋于法。”
  总之,我为一切有情事故,求得作佛。欲得佛果,当修其因。故须听闻正法,忆念思惟,发菩提心。既知听闻胜利,须起勇猛,断覆器等过而为听闻。

  接下来解说六种想。关于闻的内涵很多,包含法、说法师、依法修行者。对这些与法相关的内涵,我们应该怎么看待?这就涉及佛教所说的观想,是重要的修行内容。作为万物之灵,人类为什么能创造出如此丰富的文明世界?其实都是建立在想象的基础上。这正是人和动物的不同所在。人类看到鸟能在天空飞,也希望像鸟那样飞翔,想着想着,飞机就被创造出来了。这就说明“一切唯心造”。想是一种心念,当我们有了这个心念,就会设法让心念变成现实。靠什么完成?还是靠心。因为人的理性思惟发达,所以才能完成各种设想。
  佛法中很多高明的修法,都是建立在观想的基础上。你把自己观想成什么,最后你就是什么。不了解佛法的人听到这些道理,觉得是“唯心主义”,因为他们不知道心的能量究竟有多大。事实上,心可以创造一切,是世上最大的力量,而且是无限的力量,所谓“若人欲了知,三世一切佛,应观法界性,一切唯心造”。六道、十法界,乃至世上的一切,什么不是唯心所造?虽然还要通过各种劳动来完成,但根源是心的作用。而佛法所说的“唯心”有更高的层面,告诉我们,观想什么,心最后就会成就什么。这个道理,你们现在理解起来可能有点困难,以后学了中观、唯识,就容易理解了。
  下面具体说明闻法需要具备的六种观想。
  【依六种想】
  ·于己作病者想

  首先是把自己当作病者观想。六种想的立足点,是认识到自己是个病人。大家可能觉得,我明明很健康,怎么是病人?事实上,我们的确是病人,而且病得不轻。佛陀最初在鹿野苑说四谛法门,就是根据印度医生治病的原理设立的。四谛是苦、集、灭、道。第一是苦谛,代表我们现有的状态,包括生老病死苦、爱别离苦、求不得苦、怨憎会苦、五蕴炽盛苦,这些都是病症。第二是集谛,寻找病的根源,看看这些病是怎么引起的,如果不了解病根,就很难治好病。第三是灭谛,医生要判断这个病到底能不能治得好,治好后应该恢复到什么状态。第四是道谛,就是用什么方案来治疗。
  四谛是佛法的总纲,从这个角度看,佛法是究竟解决众生痛苦的方法,是给我们提供一套治病方案。学佛,则是从意识到自己的病,到解决这些病。或者说,从了解苦到解决苦。治病的前提,是认识到自己是病者;认识到一旦无明、烦恼、贪嗔痴发作起来,痛苦在所难免;认识到所有的生死苦、轮回苦,都是因为病引起的。正因为我们是病者,所以才要解决问题。如果觉得自己没问题,活得挺好,学什么佛法?
  “如《入行论》云:虽遭寻常病,犹须依医言,况复贪等罪,百病恒逼逐。”《入行论》即《入菩萨行论》,是寂天菩萨讲述菩提心教法的重要著作。其中说到,我们遇到一些平常的病,诸如感冒、发烧、头痛、牙痛之类,都要进行治疗,要按照医生的嘱咐按时吃药,才能治好病。而贪嗔痴是生命中最根本的病,一直在左右我们,引发无量烦恼,以及所有的问题和不如意。佛教中称为三种根本烦恼。我们为什么是凡夫?就是因为有一颗凡夫心,因为无明和贪嗔痴的力量非常强大。它们早已成为生命的主人翁,成为心灵世界的地头蛇。在没有开启觉性的光明之前,要战胜它是很难的。但我们要知道,贪嗔痴虽然力量很大,其实也是没有根的。只要有好的方法,并不是对付不了的。
  “以贪等惑恒时难疗,感生极苦之病,长夜痛恼,于彼应识。”因为贪嗔痴,招感了生命相续中的种种痛苦。这些轮回中的生老病死苦、爱别离苦、怨憎会苦、求不得苦、五蕴炽盛苦,都是病的症状,都是贪嗔痴引起的。这些病天天都在发作,甚至有人长期失眠,有人跳楼自杀,所以我们一定要意识到自己是个病者。
  “噶当派格西迦马巴云:无而谓有,固是颠倒。今有三毒重病,而且极其猛烈,曾无所知,岂不更为颠倒。”下面引噶当派格西迦马巴的话,说明众生是如何颠倒。他说,世间众生把没有的当作有的,把黑的当作白的,固然是颠倒。除此以外,我们也每天生活在颠倒中,只是自己意识不到。有人强烈地贪权贪利,还有强烈的嗔恨心、嫉妒心、我慢心……我们看看自己,有没有三毒,有没有被烦恼折磨得很难过、很不自在?只要是凡夫,肯定是有的,只是轻和重的差别而已。
  学佛和不学佛的区别在哪里?学佛,是要学会观照自己,看看内心有哪些家当?除了贪心、嗔心、愚痴、我慢,智慧有多少?正念有多少?慈悲有多少?现在我们生命中有三毒重病,而且极其猛烈。那些没有智慧观照的人,当他起贪心的时候,就觉得应该去贪;起嗔心的时候,就觉得对方很可恶,应该恨他;起慢心的时候,觉得我就是比别人了不起。却不知道,自己其实是被三毒重病支配了。可以说,贪嗔痴就是一种附体,无始以来一直附在我们身上,支配着我们。当贪心起来时,整个人就栽到贪的状态;嗔心起来时,整个人就栽到嗔的状态,根本没有观照力。而且我们对自己的这种颠倒一无所知,所以才被它任意支配。只有具备智慧观照,才有能力当自己的主人。所以我们从今天开始,每天要观想自己是个病人,到这里学佛就是要获得治疗方案,接受治疗,从不健康的状态中走出来。
  ·于说法者作医师想
  第二,要把法师当作给你们治病的医生,这种观想应该比较容易建立起来。
  “吾人若患风胆等重病,势必寻求良医。”如果一个人患了风胆等重病,还有现在的癌症、艾滋病、SARS等,肯定要寻找良医。平常我们觉得死亡离自己很遥远,又觉得死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。但如果医生郑重告知:你得了晚期癌症,生命只剩下两个月。他马上就着急了。如果这时候还不着急,无所谓,那就不是一般人了。凡夫就是这样,平常觉得死都是别人的事,和自己没关系,一旦死亡将发生在自己身上,就着急了。我们学习《道次第》,就要提醒自己念死。要知道,死亡时刻都在发生,而且死神随时都在我们身边。从出生起,我们的每一天都在迈向死亡。就像羊从羊圈被拉到屠宰场,这五十米的距离,其实每一步都在走向死亡。而且死亡还是不定的,可能是五十米,可能是一米,也可能就半米,随时都会在我们身上发生。所以要想到自己是重病患者,已经被医生判了死刑,不是还可以拖三五天,而是随时会死。这点特别重要。
  “既得良医,起大欢喜,随言而听,恭敬承事。”学佛后要不断参访善知识。我们现在已经得到良好的修学环境和机会,应该生起极大的欢喜、恭敬之心。人最大的问题,凡是得到的东西都不会在意。如果没有得到或已经失去,才会觉得很重要。就像我们得到人身,其实是很不容易的,但因为现在得到了,就不会觉得很重要。再比如,眼睛对我们很重要,手对我们很重要,脚对我们很重要,可很少有人会意识到,眼睛多重要,手和脚多重要。如果有一天,你的眼睛看不见了,手断了或是腿不能走路了,才会觉得,这些对自己实在太重要了。这就是凡夫的劣根性。就像你们进了研究所,现在还有新鲜感,过些时候可能觉得就这样,没什么了不起,慢慢就开始打妄想了,觉得或许有更好的地方。这是凡夫的通病,所以我们要不断忆念法和法师的功德,进而对法生起信心,以此对治我们的凡夫心。
  对法师所说的言教,我们要认真听闻,以恭敬心供养、礼拜。这一点藏传佛教做得特别好。其实中国传统的教育也很重视师道尊严,但现在这个时代,教育已经商品化、产业化了,根本就没有传统的“师道”。老师和学生也没有多少感情,好像老师拿着工资就应该教,学生交了学费就应该怎样。你们从社会上进来,都接受过这种教育。现在开始学习佛法,必须调整心态,这点非常重要。
  “于说法师亦当如是,访求得已,如教而行,恭敬承事。”对于说法师,要像重病患者寻找良医那样渴求和迫切。如果我们把自己当作重病患者,一旦找到良医,闻到甚深佛法,自然就会老老实实地照着做,生起恭敬、供养之心。你有几分恭敬,就能得到几分利益。如果不当作一回事,最后吃亏的是你们自己,不是法师。
  ·于教法作药物想
  第三,要把佛法当作治病的药。
  “犹如病者,于医师所配之药方,深生珍重。”病人找医生就是为了治病,所以对医生配的药方和药非常珍惜。
  “学者于说法师教授教诫,亦应认为重要,励力珍持,勿以妄念违背而失坏之。”同样,学佛者对法师所说的法,也要像重病患者珍惜良药一样,努力珍重。不要因为颠倒妄想等不良习惯,把法不当作一回事。这样的话,虽然听的法很多,但无法落实到心行。有些人学法几十年,但就是修不上去,也不会对内心产生影响。这和对法的重视、领会程度有关。
  ·于修行作疗病想
  “亦如病者,自知不服医方,病不能瘳,即便饮用。”就像病者知道,如果不按医生所开的药方服药,病一定是治不好的。作为病者,如果知道医生所开的药对治病有很大作用,就会老老实实地按时吃药。
  “于说法所示之教授,若不修行,终不能摧伏烦恼,故应殷重修持。”同样,对说法师开示的教授,以及引导我们断烦恼、开智慧、证空性的方法,如果不去修行,就不能摧伏烦恼。所以,我们应该认真对待。
  “又如久病恶癞,断手残足,一二剂药诚无所益。”就像长期患有恶疮,或是手断了脚残了,对这些严重的病,可能要治疗半年一年,甚至更长时间,不是服一两剂药就可以了。同样,我们无始以来一直在贪嗔痴和烦恼惑业中,一直是重病患者,所以才会活得苦苦恼恼。
  “吾人从无始来,长处惑业重病(惑染重病),于其教授略修一二次,不可遂以为满足。”既然我们知道自己是重病患者,对佛法这种引导我们治病的方法,不能稍微修几次就满足了。不要听了法之后,打坐就坐两座,念经就念两天,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就想把烦恼断了,那是不可能的。就像重病患者吃两副药是好不了的,修习戒定慧也不是修一两天就可以断除烦恼的。
  “如《忏赞》云:心于谛理恒愚痴,病根长夜相依附,譬彼恶癞断手足,仅服少药有何益。”谛理,就是真实之理,是空性、真如、实相。正如《忏赞》所说,我们从无始以来一直处在无明状态中,很愚痴,不能通达空性。因为我们不了解心的本质,所以才有我执和贪嗔痴。就像一个人得了重病,服少量药是不行的。同样,我们患有如此重病,如果少量地闻思经教,少量地修行,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生命问题。
  “是故于己作病人想甚为紧要,此想若具,余善可生。”所以,把自己观想成病人非常重要。经常这样想,我们自然会对佛法、三宝生起强烈而虔诚的希求之心,依教奉行。佛法为我们建构的一切善法都能由此产生。
  “倘唯形于言谈,不务真实修习教授之义而断除烦恼,亦仅获得听闻而已。”首先自己的定位要清楚,否则的话,就会把佛法当作吹牛素材,当作学术成果。那么最多只能获得一些世间的虚名浮利,不能真正解决自己的身心和生命问题。我们需要深刻地认识到,佛法的作用是什么。
  我最近在和学者们的交流中提出,研究佛学有三种境界。下等的研究是为了追名逐利,用佛法研究为世间利益服务,比如发表赚稿费,或是当作评职称的研究成果,将来可以评教授之类。中等的研究是为了追求学术的真实。他们虽然没有信仰,只是把佛法作为文化现象,但还有学术良知。在研究过程中,的确也想继承传统文化,澄清历史上的一些文化和学术问题,自己把它搞清楚,也让后人明白。这种研究比第一种好多了。上等的研究,是为了追求真理,解决生命问题,为了利益一切众生而修学。
  你们要做下等、中等还是上等的学佛人?要做上等的,就要发菩提心。我每天给你们讲课时,都在强调上等的发心,希望大家发菩提心,闻思经教,修学佛法。我们不要做下等的,也不要做中等的。因为中等的不解决问题,下等的就更没意思。但现在研究佛学的,普遍是下等的多,中等的少,上等的更是凤毛麟角。即使出家人也不例外,不少人也在追求学位,在向学者们看齐。这是今天特有的现象。我希望把你们导向上等的修学,而不是中等和下等。
  “如病不服药,病终不能愈。此《三昧王经》之所言也。”就像一个人生了病以后,如果不服药的话,病肯定是不会好的。这是《三昧王经》所说的。
  “《三昧王经》又云:我虽已说微妙法,汝闻若不正修习,如诸病者负药囊,自身疾病无能瘳。”《三昧王经》又说,把佛法当作药物,关键还要定时吃药。因为我们患有重病,不吃药的话,病是好不了的。佛陀虽然已经说了微妙法,帮助我们认识到自己的病症,同时也指出了治病的方法。可我们听了之后不修的话,就像那些每天背着药袋到处跑却不肯吃药的人,病是不会好的。如果我们把佛法当作学问来研究,和负药囊是没什么差别的。
  “《入行论》云:身当依教修,徒说有何益。如仅读药方,于病有济否?”学佛要身体力行,如果不修行,光说有什么用呢?就像一个人一天到晚在读药方,读得再多,能把病治好吗?那是不可能的,关键要接受治疗。很多学者研究佛学,不考虑佛法和安身立命有什么关系,尽管做了很多研究,写了很多学术著作,对自己的身心却没什么利益。
  “故应殷重起除病想。言殷重者,谓依上师教授诸取舍处而为受持,于作须知,于知须闻。”所以我们要以虔诚恭敬的心,以非常认真的态度,想着自己是重病患者,生起迫切想要治病的心。这种虔诚和认真不只是态度,同时也包含着实际的修行。要依师长的教导,知道应该做什么,不应该做什么;应该拥有哪些正确观念,舍弃哪些错误观念。反复听闻之后,抓住用心要领。最主要的,是把所闻所思落实到心行。学佛不在于你听闻了多少,关键在于领会了多少,落实到心行的有多少。如果不能领会,不能落实到心行,就像背着药囊跑,或是每天读药方,是没有用的。
  “闻已,应于要点努力奉行,故于所闻义随力修行最关紧要。若非然者,临命终时必多追悔。”听了以上观想之后,对其中的要领应该努力遵行。经常忆念自己是重病患者,可以帮助我们对治习惯性的麻木,时时保持如救头燃的紧迫感,否则就没感觉了,就过起日子来了。如果我们不能把法当作治病的药方,并积极治疗,它对我们的生命就丝毫不起作用。那么生命中存在的问题及危机,就不可能得到改善。而当我们临终,死亡将要发生的时候,一定会手足无措,后悔莫及。
  “如俳优人,一向作他人像,与己何干。”就像那些演戏的人,今天演关公,明天演岳飞,后天演东邪西毒。演得再多,你不会因为演岳飞,就成了岳飞;不会因为演文天祥,就成了文天祥。你还是你,演到后来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。同样,说再多的佛法,如果没有落实到心行,只是停留在口耳上,那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。
  “又如本欲食蔗糖,唯嚼其皮耳。”又像我们本来要吃甘蔗里的糖,却只是嚼了皮。我们知道,吃甘蔗要把皮削掉,蔗糖是在里边,而不是皮上。如果我们对佛法只是听听,没有落实到心行,就像只吃了甘蔗皮,反而把蔗糖扔了。
  “如《增上心经》云:我无修行今云何,临终而作婴儿忧,未获心要极苦恼,此是徒爱言说失。”《增上心经》教诫说:我们这些众生,学习教理仅仅停留在口头上,不能落实到心行,结果到临命终时,死亡将在我们身上发生时,就会痛苦难过。一方面,舍不得这个世界,放不下对事业和家庭的贪著。但放不下也要放,这是很痛苦的。另一方面,又对未来感到迷茫。人对死亡的恐惧,主要是不知道自己死了究竟去哪里。所以像孩子一样苦苦恼恼,不能坦然面对死亡,最后在苦恼中被无常带走。为什么苦恼?因为对生死不能自主,对未来去向不能自主。为什么不能自主?因为没有获得佛法的心要。从《道次第》来说,这个心要就是出离心、菩提心、空性见。或者说,因为我们不了解心的本质,没有看破生死的虚幻假象。
  如果我们没有获得佛法心要,只是把法停留在口头,根本用不上的话,就会很苦恼。这对研究所同学也是一个警策。学佛关键是落实到心行,用来了解心的本质,勘破生死现象。如果不这样做的话,尽管学了很多法,但在烦恼和生死面前,我们还是会手忙脚乱,无力解决问题。
  “又云:如处观瞻俳优内,演述他人胜功德,自身修行既失坏,徒矜口利成此过。”下边又引此经的另一个偈颂:不管看戏也好,演戏也好,其实都和自己没关系。就像演员表演他人的丰功伟绩和德行能力,对自己是没有实际作用的。如果不能把佛法落实到心行,只是一天到晚不停地说,哪怕名声再大,也是虚幻的。而且盛名之下,对修行更为不利。尤其是没有定力的人,如果名声大了,人家一天到晚恭维你,称赞你,你就会被这些所迷惑,再也看不到自己的缺点,那就不可救药了。这是我们要特别注意的。
  “又云:甘蔗之皮无心要,所乐之味在其中。若人仅嚼蔗皮者,蔗糖美味无从获。是故徒说如蔗皮,能思法义如尝味。”这段还是出自前面所引的经中,对吃甘蔗和修学佛法的关系,作了进一步阐述。经中说,甘蔗皮是没有味道的,蔗糖才是甘蔗的精髓。从佛法来说,教理的概念就像蔗皮一样,其中包含的佛法智慧才是蔗糖,是真正的精髓。我们需要的味道,固然要透过蔗皮去获得,但关键是去嚼甘蔗的肉。如果有人只嚼蔗皮,就吃不到甘蔗的甜味和营养。
  “以是须断徒乐说,常不放逸思法义。”前面是比喻,后面结合我们所学的教理来说明。如果把佛法停留在口头,当作吹牛的素材,就像嚼蔗皮一样。而通过闻思经教去抉择、思惟其中的义理,就像尝到甘蔗的甜味一样。所以,我们要避免把佛法仅仅停留在口头,应该经常不放逸地思惟法义。
  重视观察修,是《道次第》的重要特点。从念死无常、念三恶道苦到发菩提心,整个修学都是通过观察修完成的,也就是八正道中的正思惟,四法行中的如理作意。虽然过去也知道,思是闻思修的重要环节,但自从接触《道次第》,看到论中把思惟当作观察修来处理,我就仔细思考其用意,发现这对修行确实意义重大。
  因为思惟不仅是对法义的理解,本身就是最好的修行。在依法思惟的过程中,可以摧毁我们的错误观念,而建立在错误观念上的执著和烦恼也将失去基础。所以,观察修就是调伏内心的过程。如果我们心浮气躁,烦恼粗重,要训练最高的用心方法,作契入空性的现量观修,是很难的。以观察修为基础,把心调到位,才能进一步培养无造作的用心。所以对法义不能停留在听闻,更不能停留在口头,关键还要思考,抉择其中的深义。
  ·于如来作正士想
  “随念说法者如薄伽梵,生起敬重。”随念,即随时要观想、忆念说法者。薄伽梵,是佛陀十大名号之一。这是我们闻法时应有的观想。
  这段内容包含两个方面。其一,是于如来作正士想。法的来源是什么?就是佛陀。我们学佛就是要以佛为榜样,向佛学习。《行愿品》的第八个愿王,就是“常随佛学”。十方诸佛菩萨中,有我们熟悉的阿弥陀佛、药师琉璃光如来、观音菩萨、地藏菩萨,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,修行的模范。藏传佛教修本尊法,就是以某位佛菩萨为观修对象,依此修行。比如以观音菩萨为本尊,或以地藏菩萨为本尊,或以阿弥陀佛为本尊,一方面了解佛菩萨在因地的大愿,一方面了解佛菩萨的心行特征和功德。比如以地藏菩萨为本尊,就以地藏菩萨的愿望作为自己的愿望,以地藏菩萨大悲大愿的心行作为自己模拟的对象。“于如来作正士想”,就是以佛陀作为我们的榜样和修行标准,向佛陀看齐。这是一种高明的修法。
  其二,把说法师当作佛来观想,视师如佛。对修行来说,这么做意义重大。因为我们对法的接受程度,和对法师的接受程度有关。如果我们对法师的接受有十分,对他所说的法,也会有十分的接受程度。如果我们对法师的接受程度只有五分,对他所说的法,也只有五分的接受程度。如果我们对这个法师一点都不接受,对他所说的法,就是零接受。总之,对我们尊敬、崇拜的人,他说话我们会特别当回事。而那些我们讨厌或看不上的人,对他说的话,会当作一回事吗?社会上的年轻人崇拜歌星、明星,偶像随便说句什么,他们都会想方设法地模仿。所以说,“视师如佛”主要是帮助我们更好地接受法。我们恭敬说法师,目的是为了恭敬法。正因为意识到法对生命的重要性,我们又会反过来恭敬说法师。只有说法师才能为我们传授正法,使我们改变人生。这是在解决生命的终极问题,是任何世间利益不能相比的。反之,如果我们没有意识到法对生命有多重要,对说法师就难以生起稀有、强烈的感恩心,对法的接受和运用也非常有限。
  ·于正法起久住想
  “依于听闻如斯法已,作是思念:云何能使如来教法久住于世?”我们闻法后要思考:如何使这个教法在世间流传?这种观想不仅包含自利,也包含利他,包含菩提心的成分。我们学佛不仅是为了自己,还要为六道一切众生成就佛道而修学。所以我们要希望正法久住世间,这样才能利益更多众生。普贤菩萨十大行愿中的“请转-法-轮、请佛住世”都告诉我们,在自己于法受益后,还要发心利益众生。这是我们修学大乘应该具备的认知。
  “复次,无论说法听法,若将身心置于余处,不与法合,则任说者随说何种,皆无有益。”如果不能将心融入法,不能用法来检查自己的身心,法是法,身心是身心,不过是说说而已,听听而已。这样的话,不论对说法者还是闻法者都没什么好处。很多学者会讲佛法,一些高校佛学专业的研究生也会大量阅读《华严经》《法华经》,乃至禅宗公案,读的书比我还多,但除了写文章,对改善身心并没有多大作用。当然有信仰者除外。
  “必须为自身心抉择而听。”这句话很重要。我们要把自己看作病者,学所有的法,都是为了解决自己的身心问题,解决无始以来的病。
  我在这里给你们说法,事实上也在给自己说法。我讲《道次第》,收获最大的是我自己,学得最好的也是我。这是我在教学中深有体会的一点。如果没有这个因缘,我可能不会那么认真地学这部论。我学《道次第》,是把它落实到心行,所以从知见到修行,对我的帮助都很大。听法也是一样,要以此解决自己的问题,而不只是接受一种知识。不少学者把佛学作为文化现象来研究,觉得不能加入主观成分,不能和自身相结合,才是客观的学术研究。结果研究了几十年,对生命一点帮助也没有。只是用来写论文,评职称,得到一些现实利益。这和佛法蕴含的巨大价值相比,千百万亿分不及一。
  “譬如欲知自面有无垢秽,照镜知已,而除其垢。”譬如一个人要看自己脸上脏不脏,必须照了镜子才知道,才能把它洗干净。我们要看清自己的心,比看脸要难得多。尤其是没学佛的人,缺乏智慧观照,从来就不了解这颗心到底是怎么回事,从来就不知道自己在打妄想,起情绪。妄想来了,就跟着妄想跑;情绪起了,就栽到情绪里,没有返观自照的能力。
  “自行之过恶,于法镜中毕现,心生热恼。”我们不知道内心有哪些烦恼,哪些习气,缺乏哪些功德。佛法告诉我们,众生有贪、嗔、痴、无明、我执、我慢、嫉妒等烦恼。我们可以检查:经中说的这些烦恼,我们有哪些,力量大不大?经中还说,学佛要具足正知正念,具足慈悲、惭愧等种种善行。我们也要观照:内心的慈悲有多少?有多长时间能保持智慧观照?干了坏事后有没有惭愧心?以法为镜,才能看清,哪些是我们的家当。这不是说你有多少钱,真正的家当,是你拥有什么心行,你的慈悲和智慧有多少。与此相比,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世间财富,又算得了什么?而且在你痛苦的时候,它们根本没办法帮助你。
  “除过修德,须随法行。”通过法的对照,我们看到心行的种种过失,进而按照法的指引,去除过失,修习应该具备的德行。
  “《本生经》云:我之恶行垢,法镜能照彻,于意生热恼,我当趋于法。”《本生经》记载,佛陀在因地教化一个很凶恶的人之后,对方说了这个偈:我这些丑陋、不善的行为,佛法能清楚地显现出来。无始以来,这些恶行使我躁动难安,不得自在。想要去除这种热恼,必须依法修行,依法调整自己。
  “总之,我为一切有情事故,求得作佛。”这段对闻法轨则作了总结。前面讲到,作为闻法者,要认识到法的重要性,进而把法落实到心行。这么做的目的,是为了利益一切众生。我们不是为了成佛而成佛,成佛也是为了度化众生。如果为了自己将来成佛,所以才去度众生,那说明你还有强烈的自我,是以你为中心,度众生只是你成佛的方便,让众生为你服务。这样的发心是不清净、不圆满的。而佛陀是彻底的无私无我,度众生不是为了成佛,正相反,成佛是为了更好地度众生。因为不成佛的话,我们的能力太有限了。所以要快快成佛,才能更好地度化众生。这就是下面会讲到的“为利有情愿成佛”。为了利益众生,所以我发愿成佛。而地藏王菩萨说的“地狱不空,誓不成佛”就更厉害了,完全没有为自己着想。
  “欲得佛果,当修其因。故须听闻正法,忆念思惟,发菩提心。”我们要成就无上佛果,就要修佛果之因。在《道次第》的修行中,闻思是重要环节。因为听闻正法,才能获得正见。然后要忆念思惟,进而发菩提心。
  “既知听闻胜利,须起勇猛,断覆器等过而为听闻。”既然我们认识到闻法的殊胜利益,就要以勇猛心听闻佛法,并在闻法过程中断除覆器、垢器、漏器三种过失。